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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灵修陪伴成为性侵害时

作者：小药炉子神父

意大利宗座德肋撒灵修学院灵修学硕士

近日微信号《境界》发表了一篇题为《范尼云性侵：又一人，败倒在欲望面前》的文章，对天主教爱德服务及灵修陪伴方面可说是一个重磅丑闻。这则新闻早在梵蒂冈新闻网2月22日也做了相关报道。新闻出来后，在教会内引起了一片哗然。尤其在中国，爱德服务和灵修陪伴都处于初期或萌芽的阶段，同内许多的基督徒在这方面付出了许多的辛劳，盼望着天主教会能以爱德服务的精神，效法耶稣的慈爱，并能在社会上得到广泛的认可；同时，越来越多的基督徒深感自己在信仰生活中遇到的诱惑、软弱、迷茫与无助，渴望天主派遣更多的专业灵修导师来指导、陪伴这些渴望圣德的灵魂。国内现在的基督徒正是从传统信仰的土壤中生长出来的，他们沐浴在梵二精神的开放思想中，并热情地渴望活出福音的精神，但正是这负面的丑闻像一瓢凉水浇在人们火热的心中，使人为之担心。

当出现这个现象时，若能及时回顾过往，总结经验教训，警醒防患于未然，这是我们捕捉时代信号的应有态度。在读了这篇报道之后，并加以反省，我觉得出现这种现象的原因是多方面的。

首先，不排除有“名人效应”。名人效应指的是名人的出现所达成的引人注意、强化事物、扩大影响的效应，名人效应已经在生活中的方方面面产生深远影响，简单的说名人效应相当于一种品牌效应，它可以带动人群，它的效应可以如同疯狂的追星族那么强大（此定义来自百度百科）。当事人范尼云（Jean Vanier中文有翻译为瓦尼埃）从1970到2005年长达三十五年时间里涉嫌至少性侵六位女性，而且都是在灵修陪伴的境况下。范氏无论在社会上或教会内都已经是知名人士了，我们可以从他的诸多头衔中得知：一生委身服侍残障人士的属灵伟人，帮助残障人士的国际性社区联盟“方舟之家”的创办人，灵修作家卢云的导师、曾被提名诺贝尔和平奖，天主教灵性大师、人道主义社会活动家等等。这些赞誉一方面使他获得广泛的好评，另一方面这些赞誉也是一把双刃剑，真正全心全意为天主服务的人是源自天主对他的爱，当他回报这份爱时必是以谦卑的心态去付出所有，天主充盈的爱必不会使他感到空虚和亏欠，但若天主的爱不能使他满足时，外在的赞誉好评便会趁虚而入了。所以，即使是属灵的导师，灵修陪伴者也需要时时刻刻走近天主，请天主给自己的灵魂充满神圣的爱。圣保禄宗徒在厄弗所书信中直截了当地说“为此，你们应拿起天主的全副武装，为使你们在邪恶的日子能够抵得住，并在获得全胜之後，仍屹立不动。……用真理作带……穿上正义作甲，……以和平的福音作准备走路的鞋，……还要拿起信德作盾牌，……并戴上救恩当盔，拿著圣神作利剑，……以各种祈求和哀祷祈祷；且要醒寤不倦”。圣宗徒的话已是鞭辟入里，在此不再赘述。

除此而外，随着时间和阅历的积累，自然会增加很大名气，也会有人慕名而来。在这个时代中，在各方面从不缺乏追捧之人，甚至会形成庞大的群体，他们为了能蹭上名人的热度而欣喜若狂，因此他们会疯狂地追，降低尊严，倾家荡产，歇斯底里，厚颜无耻……，在我们身边这样的例子还少吗？追星不能当饭吃，更不是生活常态，反而给那些本来是凡人的名人有了可乘之机。虽然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但修德之人，特别是标榜为属灵导师，灵修陪伴者之类的人，是特别属于天主的人，保禄劝勉其弟子弟茂德的话：“至于你，天主的人哪！你要躲避这些事；但要追求正义、虔敬、信德、爱德、坚忍和良善，要奋力打这场有关信仰的好仗，要争取永生：你正是为此而蒙召，并为此在许多证人前宣示了你那美好的誓言。”如今仍在耳边回响；他们走向天主的时候，就已经怀着很大的决心去弃绝三仇（魔鬼，肉身和世俗）的诱惑，在不断地净化中，更要怀着谦卑的心态，凝视天主的美善和永恒，时刻都不要松懈，这样魔鬼才不能找到可乘之机；基督徒更应当在牧灵生活与祈祷中鼓励、支持这些天主的人，千万不可以自己似是而非的理由去浪费他们奉献于天主的时间和精力。

其次，对权威的过分信任也会导致出现这种现象。在教会内的权威人士是某一个领域内的专家，或是学识渊博，或是阅历充足，或是影响力比较大。对于在俗的基督徒来说，可能不会太关注于这些，只是听说的多一些，比如：某某神父讲神恩非常棒，某某修女心理辅导非常专业，某某传道员口才很好，还有一些网络达人，他们的美名和赞誉也都在流传着。如今在信息如此发达的时代，教友们在通过各种渠道（尤其是网络）能听到、看到和读到这些权威人士，因为他们是属于教会的人，所以很多时候就会选择直接信任。其实教友们需要去分辨一下他/她是否确实是属于天主的人，由于对权威的信服，很容易对他们产生盲从的现象，从而轻易地接受他们的暗示。在知识和学术面前，我们可以承认有权威者存在，但在对天主的忠诚和修行方面，我们每一个人都是门徒，都带着人性的弱点走在修德成圣的路上，此生不止，德不完备。在《境界》文章中说的一句话颇有道理，它说“性罪病毒”是一种更古老、更狡猾、更难以防控，几千年来也没有发明疫苗和特效药的“病毒”，早已悄然入侵并与人类同床而眠、共存多年。沙漠教父波门院长提到对于些“病毒”的方法是：第一次，逃！第二次，逃！第三次，成为一把剑！（Apophthegmas 714号）所以，当你遇到带有这种病毒的人时，要第一时间选择逃离，专业的权威人士并不等同于在圣德上也是如此。这对于属灵导师和灵修陪伴者更是一个提醒和警戒，对于投入到这份神圣使命中的人，应常常俯伏在主耶稣面前，更为基督徒走向天主的一个路标。导向天主才是我们的目标，而不是纳入到自己的私欲偏情中。所以，在俗的基督徒要有一定的分辨能力，属灵导师和灵修陪伴者也要时刻保持谦卑和对天主的忠信。

第三，虔诚的外表有时会导致辅导变质，明人刘伯温曾说“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大概就是指的这个意思。我们从范尼云的一生中看到颇有圣德的行为，不曾想还存在着人们看不到的一面，随着这些事情被曝光出来，他的人设崩塌了。2019年这个流行的词被媒体多次使用在形形色色的人身上。我们从文章中看到范尼云披着虔诚的外衣，运用娴熟“神秘”手段，一本正经地说着违背正确价值观的谎言，给那些被辅导者造成了受虐的心理阴影。基督徒不愿看到这种事情在教会内发生，就像娈童案在全世办遍地开花一样。徒有虔诚的外表并不能使人成为真正的属灵导师和灵修陪伴者，教会历史上出现过许多的灵修导师，他们的光鲜和成就在多少年后才被教会认可，在他们的一生中，度着谦卑、听命甚至被排斥的生活，为什么他们是灵修大师呢？他们听耶稣的福音教导，并忠实地去生活出来，从未辜负天主的爱和恩宠。生活在天主恩宠中的灵修导师必能辅导那些渴望走近天主的人，因为他们有着同样走近天主的望德；反而被自己欲望支配的灵修导师遇到了渴望走近天主的基督徒，就像是温顺的绵羊进入虎口一般，后果将不堪设想。中国教会涌现出许多为主服务的人，在其虔诚的外表下，到底是隐藏着对天主的赤诚忠信还是人性的自我满足呢？我们基督徒需要擦亮眼睛了。

在分析了出现丑闻的现象之后，很多人可能会追问，那么，造成这种丑闻的核心问题在哪里呢？一言以蔽之：人自身的问题。有一次，我的神师在听了我所描述的生活状态之后，他并不急于帮我解决我的困境，而是让我去了解存在于我身上的张力，人若不能平衡这张力，就会出现问题。在范尼云事件中出现的问题，可以分为内外两方面来说，外在的监督与内在的信仰。

提到外在的监督，我觉得在教会内各个团体，无论大小都很有必要。因为有人的地方就会有不完美，而监督可以是除了自省之外，及时弥补错误或潜在错误的妥当方法。教会是至圣的，因为他的创立人是至圣的天主，教会也是罪人组成的，为了教会团体的至圣性，我们需要不断地净炼和皈依。伯多禄宗徒与阿纳尼雅夫妻的例子正是在提醒所有加入教会的人对天主要忠诚，宗徒时代已经过去了，在现在有形可见的教会团体中，有谁去监督奉献生活者和神职人员的行为呢？像范尼云事件曝光的前后，梵蒂冈也公开了一些档案和来住信件，档案或信件只是封存，还有什么意义呢？若没有有效的监督和补救，档案和信件都是写满墨迹的废纸，我相信，这样的封存，是一种不负责任，是一种更大的损失。伯多禄宗徒对阿纳尼雅夫妻没有拖延，及时有效地保持着教会的圣洁，如今，谁能像伯多禄宗徒一样站出来为教会的圣洁而呐喊呢？人们以天主的仁慈为幌子来忽略天主给人的诫命，缺乏对天主的敬畏之情，内无敬畏，外无监督的状态中，能不出现问题吗？

像范尼云这样的公众人物，在教会内有许多许多，在范氏之前，也有许多像他一样的人，在他之后，这一类人也不会完全消失。那在这个时代我们需要怎么做呢？监督是必不可少的，公众人物的生活更需要透明化，配合监督，做好榜样。但好的榜样并不是做秀，并不是装成一副虔诚的样子，而是怀着敬畏与谦卑的心态，正视自己人性的欲望和软弱，服从天主的旨意，听从来自他人友善的提醒和督导，常怀着自省、悔改与纠正的能量去生活。

除了外在的监督，人还需要不断深化自己的信仰。我们与天主建立在一个信的关系中，我们信赖天主，是因为我们认识他，若我们不认识他，也不渴望去认识他，这种情况中，我们的信就变的盲目了。所以，人的灵修不能只停留在浅薄的层面，需要不断深化这份信仰，人要认识到天主是谁，也要认识到天主所创造的他人是谁，我自己又是谁。范尼云和方舟团体的灵修精神是建立在耶稣的基督上，我们每个人都被召叫去活出耶稣生命的某一面，方舟团体召叫，就是生活出耶稣甘心居贫为弱的奥迹，把耶稣的福音带给穷人和弱者，在日常生活的小事上，怦着希望、活出谦卑有爱心的生命；信赖天主，合一，共融、与主同行。（选自《基督宗教灵修学史·第四册》）我们也看到范尼云和方舟团体的灵修精神是以耶稣基督的奥迹为中心的，他们从贫弱残障人士身上看到生活的耶稣基督。这样纯粹的信仰，为什么会出现大家都意想不到的事情呢？还是自身的问题，灵修生活未能真正的划向深处，基督徒在任何时候都不能满足于达到的灵修境界，更不能停止不前，甚至炫耀自己的灵修成就。人若在天主面前不修谦卑的德行，灵修生活便是空谈，如此，发自内心地去爱他人更是虚情假意，或许这些贫弱残障人士只是他们博取外界怜悯和积攒自己美好声誉的工具。当然，我们不能一刀切，完全否认范尼云和方舟团体所做的贡献，因为这些会付出是有目共睹的。范氏事件对教会做慈善事业的人们来说，是一个打击也是一个提醒，我们的团体要做天主喜悦的事情，我们要做天主所悦纳的人；对教会内的公众人物来说，我们要不断修炼敬畏和谦卑的精神，接受他们的善意监督。对于普通在俗基督徒来说，我们需要接纳所有的罪人，并祈求天主使我们脱离罪恶的束缚。

最后，我想说，会有越来越多的人需要灵修辅导，这些人是本着对天主的无限渴望而找到了属灵导师和灵修陪伴者，他们奔向的是永生的天主；所以属灵导师和灵修陪伴者应当为自己神圣的使命而感谢天主，并谨慎地把这些人导向天主，自己只是天主的工具，千万不要本末倒置，喧宾夺主。否则一项神圣的使命办成了一件俗事，那如何向天主交差呢？如何向教会交代呢？